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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体检毛海波紧闭着双眼平躺在床上,满脸涨得通红。如果此时地上有条缝,他立刻就能钻进去。自打第三个本命年的时候跟妻子离了婚,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可能是这期间他从未与异性有过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才有了现在的反应。只是,时间、地点和对象,都太不合适了。“你平常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女医生在他视线达不到的地方问,毛海波觉得那声音听起来空洞而又深邃。“没,没有啊!”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但立刻又觉得这口唾沫咽得有点猥琐程度,因为他依旧挺立着,此时咽唾沫仿佛是在表现某种愉悦。“这就怪了。”女医生又捏了捏手里的物件,像是在喃喃自语。“您说的不舒服包括哪些?”他小心翼翼地问。“下腹坠胀、小便刺痛、阳痿早泄……”说到这,医生停住了,毕竟眼前的事实摆在那,让她觉得最后这个症状说得有点多余。“确实都没有。”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有什么异样,这样一分心,总算委顿了。他不知是应该紧张还是放松,到底轻舒了一口气。“可是你左边的睾丸明显比右边的大,而且里面有个包块。”毛海波想说他左边的一直就比右边的大,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不过,包块?“您说的包块是什么?肿瘤吗?”“是不是肿瘤还不能确定,毕竟只是用手触摸到的,需要做个B超进一步确诊。”他的心猛地一沉,“应该不要紧吧?”“这个很难说。”医生起身坐回桌前,应该是去开B超的检查单了,“上次也是一个公司组织员工做体检,有个男同志,大概跟你年纪差不多,四十刚出头吧,最后确诊就是睾丸癌,也是我先摸出来的。”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连裤子也忘了提起来。“你也不用太紧张,即便是恶性的,及时切除掉也有比较大的存活几率。毕竟你还年轻嘛!”医生说着,递过来一张检查单,对他仍旧保持原状躺在床上像是司空见惯一样,一点也不诧异。做B超的医生被一张口罩盖住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很是妩媚。毛海波这次没有挺立起来,只感觉糊满了耦合剂的下半身凉飕飕的,就像是提前被切除了一样。“我长的到底是个啥?”B超探头刚一拿开,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女医生刚才紧蹙的眉头就像联通巨型炸药的导线,一旦触到一起,世界就会被毁灭。“今天周五,结果要等下周一才能出来。”医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多岁。“能看出什么来吗?”“暂时不能明确,左边有个区域回声不均匀,感觉是不太好。具体结果还得请主任看过才能确认。”女医生说着瞟了一眼毛海波,发现他脸色发白,随即又放低了声音说,“不过你也不用紧张,B超的结果只能作为参考。”毛海波还在发呆,女医生递过来几张纸,他这才想起自己仍旧光着,慌忙接过纸匆匆擦拭了几下。这一连串的动作,竟让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与妻子在一起的情景。“别忘了周一过来拿结果。”等他穿好裤子准备出门的时候,女医生叮嘱说,“回去多喝点水。”“不需要开点药吗?”他回头试探着问。“暂时不用吧,看了结果再说。”毛海波知道药能治病却救不了命,不由得叹了口气,想想自己也够倒霉的。五年前,他待了十二年的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忽然就倒闭了,本来很有机会晋升为高管的梦想就此破灭,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原以为自己本科毕业,又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应该很容易找到新的工作,怎料去了很多家同行业的公司,竟然无一例外全都被拒之门外。理由固然千奇百怪,但最根本的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公司的中高层岗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带着沮丧而又不甘的心情,毛海波一步一步的降低标准,应聘的公司也不再局限于之前的行业。但半年过去了,哪怕最后将标准降至最底层的业务员,仍旧一无所获。当然,也并非没有公司愿意接收,只是他尝试了几次“陌拜”客户的白眼之后,就彻底失去了信心。无奈之下,他找个了租金便宜的门面开了个小物流点,自己当起了老板。说是老板,其实也是伙计,每天还得自己骑着电瓶车出去揽件送件。送快递这个活虽然风吹日晒异常辛苦,但好歹不用看人脸色,每次打电话叫人收件时,对方大多还怀着美好的心情,自己也就逐渐放平了心态,想着假以时日,总能做出些规模。怎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妻子就是在此期间向他提出了离婚,并最终带着八岁的女儿弃他而去。表面原因是觉得他混成这样,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实际上应该有更加深刻的理由。或许是受不了他的自甘堕落吧,毛海波有时会这么想。转眼间,五年过去了。他的物流点也逐渐做出了一点规模,年前还被物流公司收购成为直营点。虽然由老板变成了店长,但终于可以不用亲自去送快递,也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多少还能享受几次公司福利。这次安排在医院做的体检就是福利之一。刚从医院出来,毛海波就看到自己的“五菱宏光”窗玻璃上贴了一张违停的罚单,两个警察正沿路贴过来。“医院里面没地方停了,这里又不是主街就不能通融下吗?”毛海波对警察说。“这我们可管不着,但停这里就算违章。”两个警察一人贴条一人拍照,配合默契。“这不是不讲道理吗?”“喊什么喊?医院讲道理,每天有多少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你跟他喊去呀!”负责贴条的警察斜了毛海波一眼,啪的一声,将罚单使劲拍到车窗玻璃上。二 聚餐“波波,晚上同学聚餐别忘了,一定来啊!”他刚坐进车里,微信上就收到一条语音,是初中同学李峰发来的。“我晚上有事,去不了。”毛海波有气无力地回了一条。“你能有什么事啊?来吧来吧,金总也要过来的,说有大红包发哦!”李峰说的金总,名字叫金多多。上学时就长得很胖,学习又差,加上住在郊区,班上的同学几乎都对他没多少印象。后来他家因为拆迁发了财,又接连开了几个建材加工厂,生意做得异常红火,于是大家又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他,还改口称他金总。“晚上确实有事。”毛海波想把体检的事告诉李峰,但终究没说出口。李峰与他私交不错,年纪比他小一岁,却一直没有结婚。现在是一家私企的办公室主任,为人还算厚道,唯独私生活不太检点。尤其过了四十岁以后,好像更加变本加厉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总要抓住点青春的尾巴。但毛海波的看法却是,老房子失火——没得救了。“除了发红包,金总说吃完饭还有余兴节目。”李峰的声音里又透出那股子咸湿的味道。“你们去吧,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啥呀!我还不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这几年怕是脸都憋绿了吧?别天天躲家里打手枪了,年纪大了,打多了对身体不好。”“你才天天打手枪。”毛海波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很清楚,李峰说得没错,自从跟妻子离婚之后,即使偶有冲动,确实都是自行解决。他也并非没有其他的渠道,只是心里总有几个坎过不去,难道是在为已经离婚的妻子守节吗?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你跟她还有联系吗?听说她马上要结婚了。”“你听谁说的?”毛海波一惊,他明白李峰所指的她,就是他的前妻。“你真不知道?”李峰也有点吃惊,“那就别问了吧,省得闹心。我劝你也不用再等她了,死了心吧!”毛海波知道在这件事上李峰不会乱说,再想到自己可能不久之后就要被“切掉”,忽然感觉心里有些东西动摇了。“待会是在哪聚?地址再发一遍给我,准点到。”李峰嘿嘿一笑,发过来一个定位,“赶紧的,我已经到了。”“凭海临风”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以前在公司供职的时候,毛海波倒是招待客户来过几次,后来公司倒闭,自己成了快递小哥,自然不会再来这里消费。此时故地重游,加上几年的时间过去,酒店已经重新装修过,刚一进门,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待他被服务员领着走进包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无一例外全是男的。金多多也到了,正坐在面对观景落地窗的主座上夸夸其谈。其他人都听得专注,好像没人注意到毛海波进来,只有坐在金多多左手边的李峰向他扬了扬脑袋。“知道桥头中学吧,那里的小妹最多。”刚一坐下,就听见金多多得意地说。听见这个学校名字,毛海波不由竖起了耳朵,因为他女儿正是在那里念初二。“服务员,这里不需要你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一下。”有个同学说,应该是接下来的话不方便让其他人听见。“桥头中学好像是初中吧?也有小妹?”李峰忍不住问。“这你就不懂了。”金多多把肥胖的身体往后一靠,就像只偷吃了蜂蜜的狗熊正在树下晒着肚皮。“说说呗,金总!让我们开开眼。”有几个人起哄道。停了好半天,金多多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说道:“我在学校旁边的酒店长期订了一个房间,哪天得空就去学校门口转转。你们还别说,现在的女孩别看年纪小,懂得还真不少。我只要把宾利往门口一停,过不了多久总有拉门上来的。”“金总真是会玩!”有人艳羡说,“那不是嫩得能掐出水来?”“初中生还不到14岁,这要被抓住是得判刑的吧?”也有人这样问。“我操!”金多多低声骂了一句,“老子玩了这么久,谁敢抓老子?”末了又补充一句,“现在还有用钱摆不平的事?”“那是那是,金总这么大的老板,谁能动得了啊!”李峰一边冲说话的人使眼色一边打着圆场,“我看人也到齐了,要不,起菜吧?”“起起起!”金多多说着从桌上拿起手机,“人都齐了是吧,我先发个红包,说话算数,先来个大的。”众人听说要发红包,连忙都拿起手机准备抢,结果等了半天却没有收到消息。再看金多多,却拿着自己的手机一直在眼前晃。“怪了,怎么解不了锁?”原来是他的IphoneX没有完成面容解锁。“就输密码吧,这功能有时候是不太好使。”李峰在一旁说。“密码……是多少来着?”金多多自言自语地说。“123456?”李峰试着问。“滚你蛋,傻逼才设这样的密码。”金多多想了片刻,忽然来了灵感,“6个8!我就喜欢8,宾利的牌照是5个8,保时捷是4个8。”密码果然是对的,众人都忍着笑抢了红包。毛海波本来不想抢,但架不住李波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最后还是抢了。谁知最后一个抢,竟然抢到最大的。于是众人都说毛波不地道,是故意磨蹭到最后才动手。金多多见大家闹得火热,又随手发了几个红包。接下来吃饭喝酒的当儿,又有人问起金多多在学校的艳遇。趁着酒兴,金多多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细节,还拿出手机里拍下的照片给众人看,一时间包间里炸开了锅。“哇,还有血,啧啧啧!”有人怪叫道。“这样也可以,年纪小就是好啊!”又有人说。毛海波没有凑过去看,而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喝着闷酒,听着众人的议论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与前妻离婚的五年时间里,他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有时候去送快递经过学校,也会忍不住往里面张望两眼,但哪有那么凑巧就能看见呢?现在他很担心女儿会不会误入歧途,毕竟那么小就失去了父爱,而且现在母亲又要组建新的家庭了……“波波,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毛海波听到李峰在旁边叫他。抬头一看,原来已经散席了。金多多正被两人搀着往门口走。“去哪?”“还能去哪?”李峰朝他诡秘地一笑,“那傻逼喝多了,正好让他买单。”“你们去吧,我也有点喝多了。”“你喝多个啥呀?”李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拖。“我确实有点喝多了。”毛海波轻轻推开李峰的手,“今天去医院体检,情况不太好。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没什么事吧?”李峰见他说得郑重,也不好继续勉强。“还好,过了四十岁,身体确实不如从前了,你也得注意点。”“嗯。”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舒服就早点回吧,改天联系。”三 勒索待众人走后,毛海波告诉服务员晚点再过来打扫。关上门,房间里立刻静了下来,他搬了把椅子坐到玻璃窗前。不远处可以看到点缀着彩灯的滨海公园,再往远看,还能瞥见沉寂大海的轮廓,可他此刻的心里却是浪潮翻涌。他首先想到的是女儿。刚才听完金多多的讲述,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很多不敢设想的画面。有那么一刻,他真想也凑过去看看金多多的手机里面有没有自己女儿的照片,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个勇气。他愿意相信女儿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但毕竟已经五年没有在一起了,又有谁能做此保证呢?他又想到了前妻,自己在心底里其实一直爱着她,哪怕她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断然离去,以至于五年以来,他始终与孤独为伴,但他从未与其他异性有过接触。还曾幻想着将物流点做得有些规模之后,能向她提出复婚。可谁知还是晚了,她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归宿。那是更好的归宿吗?应该是吧,至少比跟一个癌症患者共度余生要幸福得多!况且自己在面对疾病之前,很有可能会失去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一旦失去,自己还是个男人吗?如果不是了,还有资格向她提出复婚的请求吗?毛海波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微信信息。“波波,你走了没有?看下金总的手机是不是落在酒店了。”是李峰发来的信息。手机!想到金多多的手机,那些他不敢设想的画面又一次闯进他的脑海里。于是他起身去金多多坐过的地方查看。刚走到近前,他就看到一部黑色的IPhoneX正好端端的躺着座位下面。捡起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提示面容解锁失败。“手机在……”他刚要给李峰回消息,说到一半又取消掉了,因为有一个想法忽然在他的脑中闪现出来。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推门走出了包间。果然如他所料,服务员没有一直守在门口,应该是等他召唤才会过来打扫。于是,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快步走出了酒店。“我已经快到家了,要不你跟酒店打个电话,让服务员看看手机有没有落在那里。”他刚一坐进车里,就给李峰回了一条信息。“好的好的,你到家了就早点休息。”李峰很快就回了消息。“他没手机,怎么跟家里人联系呢?喝那么多,得叫家里人过来接吧?”毛海波试探着问。“你放心,他今天不会回去的。”李峰在语音信息里嘿嘿笑了两声,“春宵一刻值千金,估计明天都会睡过去了。”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毛海波回了个“你厉害”的表情,结束了对话。他重新拿起金多多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提示面容解锁失败。他在屏幕上按了一下,输入密码的界面弹了出来。“滚你蛋,傻逼才设这样的密码。”,当他输入6个8的密码时,仿佛又听见金多多在说这句经典台词。果然就是个傻逼!他一边骂着,一边解锁了手机,并点开了手机相册。从头至尾将相册翻阅了一遍之后,毛海波终于舒了口气,里面确实有很多金多多与年纪很小的女生发生关系的照片,但没有自己的女儿。随后,他又点开金多多的微信,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叫“*脸婆”的人。点击给此人发消息,结果显示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半年前的,内容是对方已收钱5万元。他估计此人就是金多多的老婆,于是用文字给对方发了这样一条信息:“你男人在外面玩小姑娘,作恶多端、天理难容,现在他已经落到我手里。如果想要留下他的狗命,必须于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将现金100万元用纸箱装好,快递到离岸街252号,赵先生收,电话就留你自己的号码。快递明天与你联系时,你拨打这个手机,我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不要报警,不要冒充快递自行寄送,否则后果自负!”他想了想,担心对方不会相信,于是将相册里面金多多与小女孩发生关系的照片也统统转发了过去。做完这一切,毛海波长长出了口气。他将金多多的手机关了,然后用衣服仔细擦干净指纹,最后将它埋在停车场的花坛里。四 意外毛海波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自己拿到了那一百万,前妻同意跟他复婚了,女儿也离开桥头中学转到了重点初中,自己的物流点升级成市级关键节点。这一切都符合他期盼的结果,也是他捡到金多多手机的那一刻想到的。如果还有所遗漏的话,那就是没有梦到自己的病。究竟是不是癌症,自己的那部分有没有被切掉,梦中没有给出答案。一觉醒来,他记起老人们曾经说过,梦境都是与现实相反的。如果按照这个推断,那么梦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唯有自己的病是会确诊的。这样一想,他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八点刚过,他就出发去了自己的物流点。昨天给金多多的老婆发消息时,他就已经盘算好了。快递想要在中午十二点前送到,必定会选用他所在的物流公司,因为只有这家公司给出了同城急件半天送达的承诺。给对方留下的地址也是杜撰的,但街道名是真实的。这样一来,快递发到物流点就没法派送出去,而他所留的街道,正是自己物流点的管辖范围。他现在赶去物流点,绝对可以在派件之前就截住那份快递。因为不论怎么计算,从快递员上门揽件,到送达他的物流点,至少也需要两个小时,这还没有算上金多多家人准备赎金所需的时间。“老板,今天周六,您是不是记错时间了?”毛海波刚一进门,负责收件的小张就问他。虽然他的物流点已经被收购为直营店,自己也不再是老板了,但店里的员工还是习惯了这样称呼他。“没有没有,前几天不是刚把五一节的单做完吗?你们都辛苦了,我看今天也没什么事,就过来帮着看看店,你如果有事就回去休息一天。”他知道小张刚开始谈恋爱,周六能帮他顶一天班,是绝不会被拒绝的。“这么好啊,老板?”果然,小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后您有事我再替您一天!”“去吧去吧,我闲着也是闲着。”“早上该派的件都已经派走了,待会再有新到的件您可别登漏了……”“你小子现在还当起老师了?我开这个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您说的是,我一时高兴,忘了您才是老师傅。”小张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待小张走后,其他出去派件的人还没回来,店里只剩下毛海波一人。出于谨慎,他还是开始逐条查看一早派送出去的快递单。这些单都是昨天下午六点以后送来的,虽然不太可能有金多多的赎金,但检查一遍还是稳妥些。谁知刚翻了没几条,毛海波就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他竟然查到了那个快递,上面清楚地写着:离岸街252号,赵先生,留的电话应该就是金多多老婆的号码。他一下慌了手脚,因为按照他的设想,如果金多多的老婆决定赎人,这份快递将会在他一个人看店的时候送来。而且同城急件不会走普通快递几级中转登记的流程,他会从揽件人手中直接收下急件,甚至不用登记到系统中(因为急件的实效只有半天,即便有遗失,当天就会有反馈,所以急件的交接手续只存在于收授双方之间)。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不着痕迹的将赎金收下。可是现在呢?赎金居然在昨天晚上就寄出了,不仅在系统中有了记录,还会因为派送不成功被快递员退回店里。他想给小张打电话,询问昨天是什么时候收到这个快递的。因为他考虑到,昨晚给金多多老婆发信息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虽说物流点有时会加班理货至凌晨关门,但不会有快递员那么晚了还上门揽件,除非……当这个想法在脑中闪现的时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晚上十点还能上门揽件,而且立刻就准备好了赎金,就只有一个可能:金多多的老婆当时就报警了!将近上午十一点,出去派件的快递员都陆续回来了。毛海波已经查到派送那个特殊快递的是小陈,他是最后一个返回的。小陈一进门也跟其他快递员一样,对毛海波在店里表示诧异,“哟,老板怎么周六还来加班了?”“小张有事,我来替他顶个班。”毛海波随口应付道,他更期待小陈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小陈手里抱着个有点怎样治疗白癜风呢分量的纸箱,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金多多的赎金了。果然,小陈对小张请假的事并不在意,将手上的纸箱往工作台上一扔,对毛海波说:“真够沉的,那您帮他记录一下,这个件地址写错了,得退回去。离岸街一共就250号,我之前都没注意,今天算是得到经验了。”“没有联系电话吗?”“打了电话,对方回答很奇怪,说等她问一下再跟我联系,我也不知道她要问什么,结果到现在也没回话。”毛海波故作吃惊的喔了一声,“如果能联系到收件人,那就暂时不能退回。你注意接下电话,可能待会他还会再打过来。”“行,那快递就先存在店里。”小陈说着又要去领下午要派送的快递。“除了这个件,其他都还顺利吧?”毛海波漫不经心地问。“您还别说。”小陈听他这样问,又折身走了回来,“离岸街今天好像不太对劲。”“怎么不对劲?”毛海波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紧张。“我天天往那跑,街上平常有哪些人我都清楚,但今天明显多了些不认识的人。”小陈说到这,故意压低了声音,“我感觉是便衣。”“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自从我从店里出去,就感觉有人跟着我。”“不会吧?”毛海波心说不好,这下真是惹火烧身了,但表面仍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旧打趣说,“你以为是在拍谍战片呢?”“是真的,直到我把快递送完返回店里,那个跟着我的人才不见了。”毛海波猜测那些人不会是便衣,否则不会让小陈这么容易发现被跟踪。想到这里,心里多少平稳了一些。只是更加后悔不迭,那天肯定是因为多喝了几杯,才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自以为计划周密,现在想想真是漏洞百出。即便这笔赎金按他预想在今天早上才发出来,家属也不会就此罢手,就算没有报警,也会派人跟踪快递的去向。小陈走后,他急得在屋里来回转圈。自从知道自己患了绝症,特别是听到前妻要改嫁以及女儿学校的事情之后,毛海波的内心充满了自责。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责任。如果说当初失业是时运不济,那后来无法重新就业就完全是自己不够勤奋导致的,妻子的离去也正是因为看不惯他的安于现状。虽然他也在五年的时间里做了足够的反省,也竭尽了全力,但留给他的时间却已所剩无几。正因如此,他才决定铤而走险,为妻子(虽然已是前妻)和女儿留下点什么,以便弥补自己对她们的亏欠。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设想都成了泡影,不仅没有为他们带来半点好处,反倒会给她们留下一个对自己更加恶劣的印象。五 尾声“我不是癌症?”毛海波不可置信地问医生。“你以为癌症那么好得的?”中年男医生——上次做B超的女医生所说的主任,笑着对他说。“可是,上周过来体检的时候,两个医生都怀疑是……”“他们给你确诊了吗?”“这倒没有。”“那就是了。”医生打趣地说,“怎么,想得?”“不不不!”毛海波也乐了,“这东西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所以啊,放心吧!你这就是个附睾炎,很明显的症状,从你体检验血的结果也能看出来。如果真是癌症,肯定不是那样的指标了。”“谢谢、谢谢!”毛海波觉得此时怎么感谢也不为过。“回去还是得吃点药,炎症得赶紧消下去。”医生说到这,又不无神秘地说,“房事暂时得节制啊!”“是是是是!”他忙不迭地回答,心里却在说,这个真心不用交待。从医院出来,毛海波又看见他的车被贴了条。不过,这时他的心情极好,见还是那两个警察,就打招呼说:“今天收成不错啊!”警察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我竖着进医院,又竖着出来了!”他想起前天两个警察对他说过的话,再想到一直盖在头上的阴云被驱散了,故意跟警察开了个玩笑。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以为碰到了精神病,赶紧走开了。见两人仓皇的样子,又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毛海波抑制不住笑出声来。当天快递员小陈走后,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店里乱转,看着工作台上放着的纸箱,感觉就像是颗定时炸弹。本来他想尽快将赎金退回去,但又想到已经跟小陈打过招呼,说要等收件人再次来电,现在如果提前退回,难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先将快递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耐心等上一天,看事情进展再做决定,毕竟自己不说,没有任何线索会指向他。谁知周六晚上情况就有了变化。李峰在快要吃晚饭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微信联系,这次直接打电话过来,毛海波就预感到是跟金多多的事情有关。果然,李峰第一句话就是告诉他,千万不要将那天聚会时,金多多在众人面前讲的话传出去。因为金多多已经被抓了,而举报他的人,竟然是他老婆。“她老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举报他?”毛海波不解的问。“这事说起来也挺神奇的。”李峰感慨道,“周五那天我不是让你帮着找金多多的手机吗?你说你已经回家了,我就跟酒店联系,但服务员也说没看到。后来我们去KTV玩得很嗨,就都忘了这个事,结果那个手机还是被人捡到了,还给他老婆发了一条勒索信息,谎称金多多被人绑架,要一百万的赎金。”“这么狠?”毛海波知道在这里应该表现出惊讶。“不仅是要赎金,还把他跟小女生在一起的照片都统统发了过去。金的老婆当时没有计较,而且很快就备好了一百万。按照绑匪的要求,是要快递到一个地方,她也照办了。”“那天好像已经很晚了吧,还有人送快递?”毛海波其实是想确认对方到底有没有报警。“送快递的自然已经下班了,但他老婆还是找了个认识的快递员,多给了小费才肯接单。当然,她也不傻,暗中派了人一直跟着快递走。由于当时已经太晚了,快递最后只送到了离交易地最近的物流点。”“然后呢?”毛海波有点紧张了,担心牵扯出快递最后是落脚到了他的物流点。“由于已经到了晚上,快递第二天才会配送,所以派去跟踪的人就一直守着,直到第二天开始送快递了,再继续跟踪。”“他们就没想着先去那个交易的地方看看?”“好像是去了,不过听说那个地方根本不存在。不过,这也是早就预料到的。但这都不是关键,具体细节他老婆也没有说太多。”李峰想说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你们第二天什么时候回去的?金多多一旦回去,这个事不就穿帮了吗?”“事情的关键就在这了。”李峰接着说,“我们是第二天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才分散的,他一回去,他老婆就知道上当了。但奇就奇在,她认定这是金多多自己设的局。根本就没有什么绑匪,是金多多自导自演了这一出,目的是把这几年给她的私房钱都骗出来。”毛海波听到这也觉得有些荒唐,不过从金多多对他老婆的态度上看,做出这个判断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那究竟是不是金多多自己设的局呢?”他故意这样问。“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双方都不承认。金多多提议去把赎金领回来,这样就能真相大白。可他老婆却说,这是他欺骗自己的证据,而且那笔钱肯定早都被他拿走了,说得好听过去领,还不知道中间又会耍什么花招。”“那一百万最后怎么样了呢?还有,金多多怎么又会被他老婆举报呢?”“咳!”李峰叹了口气,“那一百万究竟有没有这个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两口子的话都只能听一半。总之两人互不相让,最后他老婆实在气不过,就给她一个在市局的表哥打了电话,举报金多多强奸少女,之前发她手机上的照片就是铁证。这一下金家就闹开了锅,但他老婆的表哥自然站在他老婆那边,没过一个小时就把人给带走了。”“这也太狠了吧?强奸未成年少女可是能判死刑的。”“所以我估摸着,他老婆也是别有企图。因为我早就听说他们在闹离婚,但金这边不愿意分财产。你想想看,如果金被抓了,甚至被判了重刑,他老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婚分财产了。不过,这都是我猜的啊,你可别说出去。”听到这,毛海波终于松了口气。他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最初的设想,拐了个弯,往另外一个方向进展下去。也意味着自己已经被摘除在外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快递箱里面肯定没有钱!”心情放松下来,他的思路也变得更加清晰,稍作考虑竟做出了这样的断言。“为什么?”李峰不解地问。“你想啊,金的老婆能够不计后果检举金,说明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夫治疗白癜风有好办法么妻感情了。这种情况下,她何必要交赎金救人呢?让绑匪撕票不是最省事的做法吗?那时她就可以合法的继承全部遗产,而不是离婚分一半那么简单。”“说得有道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不同意当场就去领回纸箱。”李峰想了想,又觉得还有疑点,“可是,她为什么又要寄出去一个装满废纸的箱子呢?照你说的,置之不理不是更省事?”毛海波仔细想了想,“这个疑问,我也没想明白。不过,我估计是她担心微信的记录会被警方监控,一旦金多多真被绑架甚至被撕票,警方迟早会介入进来。如果调取之前的聊天记录,一旦发现她没有理会绑匪的要求,那就不好解释了。”“对对对,一定是这样。”李峰兴奋地说,“没想到那傻逼丢了手机竟然惹出这么大个官司来。”“这也算他罪有应得吧!”毛海波又想起金多多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对,罪有应得!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那天吃饭的时候他说的事,虽然跟我们无关,但万一被牵扯进去总是个麻烦事。所以也千万不能出去乱说。”“放心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毛海波坐进车里,想起那个依旧藏在物流点角落里的纸箱,果然就像被遗忘了一样,两天过去了却无人提及。这也更加印证了它里面肯定塞满了废纸。或许再等上一段时间,它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和金多多的手机一起返回到他老婆手里。他忽又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梦,与前妻复婚、给孩子转学、将物流点做大,这些都是他迫切希望做到的事情,而且五年以来,他也一直在积攒力量,只是因为这次体检闹出的乌龙,让他感觉时日无多,才有了走捷径的想法。但现在呢?他又重新拥有了足够的时间……想到这,他拿出了手机。犹豫了老半天,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我们不一样”的彩铃从听筒里传来。几乎把歌的高潮部分快听完的时候,对方总算接了。“有事吗?”对方问。“我想跟你复婚。”沉默了好一会,对方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知道。”他说,“但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已经排了好久的队了。”“你不是已经决定不排了吗?”“那个不想排的家伙已经蛋疼挂掉了,现在这个一直在排,天天都在!”他说着,眼眶居然有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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